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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中国营造学社汇刊》1932年第2期
建筑给东谈主最大的污蔑，莫过于有东谈主将它与体裁艺术等同视之。西方一直有“建筑是艺术”的传统说法，黑格尔便曾在他的《好意思学》一书中，依据“好意思是理念的理性流露”这一好意思学中枢界说，建构了一个“诗歌-音乐-画图-雕琢-建筑”的艺术序列。在他的逻辑里，诗歌最能充分彰显“完全理念”，因此是最纯正的艺术；而建筑因自身极强的物资性限制，只可被归为“最原始的艺术”。即便有“原始”的限制，从这一序列来看，建筑终究还是被纳入了“艺术”的限度。
在“诗意”“画意”之外
上世纪80年代初，笔者刚运行业余学习建筑时，很红运地读到了梁想成、林徽因《平郊建筑杂录》（原载于《中国营造学社汇刊》，1932年第4期）一文。就是这么一篇看似不甚起眼的“杂录”，二位先生却在其中创始了“建筑意”这一感天动地的建筑好意思学新看法，透顶颠覆了东谈主们对建筑的传统领会。
《平郊建筑杂录》中提到，在审好意思者眼中，建筑除了能激发“诗意”与“画意”的感受，更能让东谈主体验到一种独属于它的“建筑意”的愉悦。书中例如谈：“顽石会不会点头，咱们不敢有所争辩”，但那些经工匠尽心雕饰，又历经岁月打磨的石头，“的确是会蕴含不悦的”——它们是“自然的材料经东谈主的颖异成就，再受时期的浸礼，成好意思术与历史地舆之和”。这种交融了匠心、时光、好意思术与地域历史的好意思感，恰是“建筑意”的中枢，且明确存在于“‘诗意’和‘画意’之外”。
《平郊建筑杂录》延续以诗化的翰墨写谈：“不管哪一个巍峨的古城楼，或一角倾颓的殿基的灵魂里，无形中皆在诉说，乃至于吟唱。”紧接着，书中借建筑师的视角顾惜强调：在这些建筑之中，“还有超出这‘诗’与‘画’之外的‘意’的存在”。
这一写于近百年前，充满诗趣和想性的翰墨，无疑出自建筑师兼女诗东谈主林徽因的笔下，而“建筑意”这一新想想，一定是梁、林二位共同创说的。
追想已往笔者读到《平郊建筑杂录》的时候，确凿是深受饱读吹和启迪。这亦然笔者在《中国古代文化中的建筑好意思》（学林出书社，1989年）一书中，专诚用一个章节的篇幅来阐析我所判辨的“建筑意”的缘故。
那么什么是“建筑意”，它与体裁、音乐、画图和雕琢等通盘纯正性审好意思艺术的“诗意”“画意”之类究竟有什么不不异？
融环境、材料与实用的文化意蕴
梁想成、林徽因二位先生所说的“建筑意”，其实是指与环境、材料和实用邻接洽的建筑时空预见的一种文化意蕴。
任何一种建筑，如水下建筑概况翌日可能出现的月球建筑等，皆永久与一定的环境成分邻接洽，老是与地域、地形、水系、植被等地舆、繁荣成分息息接洽。建筑还和社会东谈主文环境精细相联，民族、期间、文化、经济、科学和艺术等，皆不错何况势必影响“建筑意”的生成和发展。“建筑意”一说的建议，蕴含着对建筑和着实环境成分有机接洽的正确判辨和真切相识，更强调建筑和环境亲和而非抵拒的想想。东谈主们常说的“好风水”，内容上恰是东谈主与当然、建筑与环境调解相融的状态。
建筑环境是实着实在的一种时空环境，东谈主安堵于其间，生于斯，长于斯，老于斯，并非体裁艺术中凭空的那种环境，只可“画饼”不行“果腹”。东谈主在建筑时空里，也会成为别东谈主的一种环境成分。卞之琳在《断章》中写谈，“你站在桥上看繁荣，看繁荣的东谈主在楼上看你。明月纷扰了你的窗子，你纷扰了别东谈主的梦”，此之谓也。
从媒材等角度凝视，在建筑环境尤其是园林中，通常不乏如楹联（诗词、书道），彩绘（包括画图），雕琢（包括雕刻）和音乐（有些楼阁式佛塔翘角所系铜铃经风吹所发出的音响，象喻“梵音到耳”）等这些纯正性审好意思“诗意”“画意”等的参与，而这一切却并非建筑自己。这是因为，倘若只是依靠这些纯正性的艺术媒材，是不行构筑供东谈主生活和糊口滋生的居住空间的。建筑自己在于物资性材料过甚相应的技术、结构所营构的建筑实体，尔后才是那些附丽其上的纯正性艺术成分。
建筑物不得不袭取庞杂、坚固的材料来成就，它是按照一定的技术和结构，通过克服地球引力以确保不致倒塌而建成的。黑格尔分明看到了这少量，却将其算作建筑远不行“流露”其“完全理念”的一个“情理”，他扭曲地把建筑看作一门“最原始的艺术”，但是他偏巧莫得看到，过程“大匠之时间”和“年代之计议”以“成好意思术与历史地舆之和”的建筑，它实体自己的造型、质量、技术、结构、光影和东谈主文历史等的时空存在，却是富于不悦的好意思。朝日喷薄、夕阳西下和月朗星稀之时的北京八达岭长城的时空预见无际而博大，呈现出各种好意思的场面和风色，却简直莫得任何纯正性艺术成分的参与，确是一种纯正的“建筑意”的好意思，这种好意思无疑是在“诗意”和“画意”之外的。
诗歌等一切体裁艺术的纯正性审好意思，一般是对实用性的已然拒却。纯正性艺术一朝发源于实用，一般就和实勤快利分谈扬镳了，好比鸡雏孵出而永远不再承诺那些残骸的蛋壳不异。但是“建筑意”呢，偏巧是和建筑的实用性功能调解共生的。那种“实用破碎审好意思，审好意思拒却实用”的事，是要勤恳幸免发生的，不然就不存在梁、林所说的“建筑意”了。“建筑意”的田地在于，东谈主们老是渴慕缓解实用与审好意思之间正本对立与内在的垂死，盛开实用兼审好意思的灿烂之华。实用由于审好意思，朝上种植了它的精神意蕴；高蹈的审好意思因为实用，便有了眼神向下的日常品格。实用和审好意思交融，取得了优雅腾贵的贵族气质；审好意思和实用相依，步入寻常庶民的宽绰宇宙。
源于勘探的表面创见
梁想成、林徽因的“建筑意”说，作为对于建筑好意思内容的真切洞见，源自两位建筑学家的建筑野心、实地测验和著书立说三者兼得的建筑业绩。梁、林二位留学于好意思国宾夕法尼亚大学，1928年学成回国途中，沿路上饱览了欧洲古典建筑的汜博和典雅之好意思。1929年应张学良之邀，梁想成在东北大学创立中国当代教悔史上的第一个建筑学系，林徽因也在东北大学担任教职；1931年9月梁、林回到北平，应朱启钤之邀，前者担任中国营造学社活动部主任，后者因患肺疾而任学社社员兼校理。爱妻俩住在北平东城北总布三号院（现为24号院）。
梁想成、林徽因一直合计，倘然要计议中国古建筑，“非作遗物之实地造访测绘不可”。于是，从1932年4月运行，两东谈主和营造学社几位同业的脚步，踏遍了故国朔方的山山水水。测验古建筑的第一站，即是离北平约90公里的蓟县（现属天津市蓟州区）独乐寺。其时，作为参与者之一的林徽因，肺病未愈且有孕在身，而梁想成因早年遇到车祸，导致脊柱迂曲，不得不终年衣着“铁马甲”护身。就在体魄气象如斯恶劣的情况下，梁想成、林徽因撰写、发表了《平郊建筑杂录》和《蓟县独乐寺不雅音阁山门考》等大作。法例1937年，他们勘探了137个县市的古建遗构1823座，测绘206组建筑图样，完成建筑画稿1898张。其间，他们坐骡车赶荒路，以土豆、玉米糊果腹……各种深奥困苦说来话长。应当强调的是，他们建议的“建筑意”的创说，成为建筑好意思学和中国建筑好意思学不二的奠基性表面。
（作家为复旦大学汉文系教练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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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：王振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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